河村轶事 2 先辈苦难

作者:行吟者    授权级别:C    精华文章    2014-01-09   阅读:

  
  先辈的苦难已为岁月风雨蚀成茶色

   外婆

  我不知道外婆的名字。听妈妈说是哑巴台潘家的闺女,家不富裕,但也过得去。
  “该做就做,怎么也得活着。”这是外婆常说的一句话。她是个烈性子的人。生在清末,那时的女孩都要裹脚,她不肯。爹妈逼急了,她脱下裹脚布,拿一把菜刀砍在菜扳上:“要多小,你们下手吧!”从此,再没人敢提此事。和外公结婚,也是她自己看中的。那年月,这可要有胆量。不幸的是外公也是刚烈的人,胆汁质。这一下硬碰硬了。
  后来,外公出走了,我想也不单是为了闯江湖,贫苦生活的压迫,加上两人性格不能互补,家庭中少有温暖,也是一个原因吧?当然,当然,作为晚辈,我们不能妄加猜疑,外公和外婆都是倔强而内向的人,所谓打掉牙往肚里咽。他们谁也没有给儿女留下对生活的怨尤。一切都是可以想象的。
外公走时,大舅将能去学徒;小舅还在襁褓中;母亲是可以拾柴挖菜了。还有外公的父亲,一个耳朵有些沉的老人,靠种瓜补贴家计。一家的担子都压在外婆的身上。开初,外公还捎些钱来,后来就断了音讯。就这样挺了三、四年,到底揭不开锅了。她便毅然找上了金外公。

  金外公信佛,是一个善人,性情极其温和。家产在佛事中散尽之后,当了石匠,修桥补路。年近五十还在鳏居。
  不能说金外公对这个身材挺拔,动作利落的中年女子缺乏爱慕。她长得清清亮亮。但,当他把一碗热茶捧到她面前时,还是有些嗫嚅了:
  “要是云儿她爹(指我外公)回来可怎么办?”
  外婆笑了笑,把一碗水泼到地上。也有人说,当时外婆不单是泼了水,而是把碗摔在地上。我想不会是那样激烈。外婆不过引用“覆水难收”一句古喻罢了。

  对于外婆,村里有些人敬她服她,也有些人恼她怕她。她与人办事总是先讲条件,不套交情,这也是独撑家业的女人常有的性格。的确,我外公和外婆两人都是说得出作得到的人,绝无反悔。他们都很爱孩子,尤其爱我。但是,就在我七岁那年,金外公去世之后,他们都是寡居,又同住一村,年龄也不过五十岁上下,却没有一人提起复婚之事。唉!各人都要维护尊严,完成自己的性格,晚辈又能如何呢!
  
  外婆的父母为什么要让她裹脚?这使我想起普列汉诺夫在《艺术论》中提到的审美是人的天性,但什么是美却决定于环境的导向。富裕的尼格罗女人,穿着伸不进全脚的小靴子,认为那样艰难滑稽的步态是有媚惑力的!难道伤残也是美?
想到这里,我不胜惶惑,我们给后人留下什么呢?我们认为是美好的,其中就没有歪曲?而我们要砍掉的就没有健康之趾吗?

  约言
  
  外婆是一个值得敬重的人,爷爷很佩服她。她的性格是环境造成的,假如她不是一条硬汉,不能直面人生,怕早就倒下了。
  外公刚回来的那个春天,没几天,他开完了荒地,搭好了窝棚,外婆来看他。关于这两位分别十年饱经忧患的夫妻的会面,村子里众说纷纭,但谁也没有见到。连母亲问起他们,都缄口不语,但那掷地有声的约法三章却传为佳话……
  “老人,我送入了土,女儿,我送出了嫁——村里的在女人们在学说外婆时,总是拔直了腰杆,晃着头,虽然她们都没有亲见——我对得起你,也对得起你们刘家,我是在揭不开锅的时候离开刘家的,我带走的只有一个要抚养的孩子。现在我把他交给你,还有你留下那两间房,这是一;你让他种地打鱼都随便,只是有一条:不能做马贼!你,我管不了,可孩子是我的,这是二;最后我还想说的,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,石匠是老实人,你们俩在村里都有些威望,互相借帮点,就算是为了孩子……”
  那么外公是怎么应的呢?说到这儿,老头们笑着从嘴里取下烟袋,学着外公:“全都是废话!”末了,他们评论说,“你拿碾子压他三圈,那倔头会认错?”
还有人说,是另一番景象。外婆给外公装了一袋烟就哭了,足足哭了一个时辰。外公只闷头吸烟,临了,把从江北带回来的一件坎肩给她了,火狐狸皮的……
还有一些绘形绘声的传言,说外公带回了金银财宝装在瓦罐里,埋在窝棚下面,青石板盖着,上面铺了狗皮褥子。瞎话编得有鼻子有眼……不过我确实见到妈妈穿了件狐狸皮背心,究竟是外婆转给她的还是外公给女儿的,还是外公带回两件?我那时小没兴趣问及……

  外公和外婆之间的悲剧是必然的,因为旧社会的重压是必然的,重压下不愿扭曲的性格也是必然的,那么还能有什么结局呢!



  审核编辑:朱成碧   精华:朱成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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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编者按】 往期编辑   朱成碧:
渐渐入巷,好看,荐精赏读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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