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心一碾成泥
那个春天,我的日历里写满了憎恨。
事情残酷得露着白骨般的光,是那失控的机器吞噬了我的手臂。
“一把手”,这个曾使我荣耀的外号,如今却有着血淋淋的沉重。
白色床单下的我蜷缩一团,曾水润香艳的唇也成了医院里惯有的白色。护士对于我的不可救药已到了冷漠视之的程度,她向母亲宣告,我可以出院了,如果再这样顽固地住下去只能做无为的浪费!母亲挽好套头毛衫,低声下气地求我起床。我狮吼着,咆哮着,无视母亲佝偻的身影和两鬓的白发。
纪峰是在一个小时后来到病房的,他叫我当当的时候,我还在生他的气,因为他的失踪和置我于不顾。不过,当他的大手触到我肌肤时,我鼓鼓的怒气还是一点点柔软下去,最后变得如同磁铁的吸属物,紧紧地依附于他。
母亲拎着东西,我依在纪峰的怀里,下楼梯,过天桥。我的头向他的肩膀靠去,让晶莹的泪花盛放他的身上,他伸手揽住我的腰,我把做为女人的细和弱全放在了他的掌心。
想起刚住院时纪峰对我说过从此他的右手就是我的右手,这声音仿佛如昨,我的心里盛满了感动,像受伤的猫下意识地蹭他,可我丝毫感觉不到暖意。苍茫人流中我甚至偷窥到了纪峰和我一样拥有自卑的目光。这个发现越发使我冰冷,疼痛。
十字路口,他的车子引擎,开动,消失,没有我想像的伫立,送别的姿势。
这就是我经营了五年的爱情,所谓的永垂不朽终还是祸到临头时的劳燕纷飞。
我这个断翅的鸟儿发出了的哀鸣只有母亲能听懂,她抚顺我的乱发,给我最好的靠姿。我没有哭,因为残酷的生命车轮已把我的心一碾成泥。
2、寂寞在陌生的过往里
四十万,是断臂为我换来的。
母亲一再安慰我,说,这些钱够我衣食无忧一辈子了。我无语,因为纪峰走了,我的生命之城空了,钱再多也难买我心灵的一贫如洗。
纪峰,这个我用脚指都能流利书写的名字,如今成了凄美的字型,给了我生生的痛。
忽然间我很宿命。
记得大二时,我就恋上了纪峰,当时他在班里很有威望,被尊称为“总统”,而我堂而皇之的就有了“总统夫人”的称号,由于我的嗔怪,大家起哄着叫我“一把手”,意思是比总统还总统。那段流金岁月里我谈了一场自以为地老天荒的爱情,过足了众星捧月之瘾。后来,毕业,工作,换了N座城市,我和纪峰都没有移情没有别恋。
如今,八月的嫁莎还未上身就被撕扯得支离破碎。我恨残酷的现实谋杀了我的浪漫,我怨无眼的上苍没有怜悯只有凄惨。
继父在电话里对着母亲咆哮,豆腐坊的生意还要不要做,能跟她一辈子?!
母亲流着泪对我说,回家吧,帮我算个账啥的也行。我拒绝了,我宁愿幽灵般地寂寞在陌生的过往里,一如空袖这片风尘中的叶子。自祸从天降以后,母亲就说服我放弃纪峰,我也懂常理,明知我们的爱情里没有梁山伯与祝英台,也没有罗密欧和朱丽叶。
对于纪峰的离去,我没有寻找也没有祈祷。因为我相信佛的心也凉了,薄了,只是在婉转的向我诠释,生命中的事是你的就是你的,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!
3、海滩艳照门的灿烂
大雁开始南飞的时候,我不想冻死在寒冷的空气里,也给自己长了个行尸走肉的胳膊,并且不忘季节似的,呈现出了飞翔的姿势。
是的,我得飞翔,飞到陌生的城市,在喧闹里把自己隐藏。
伫立在饯行的风里,没有右手的我多想用左手向纪峰挥挥手,说彼此一路顺风,可,人流里依旧陌人匆匆。
断去的臂膀像失去船楫的小舟,使我整个人生都失舵了,只有宿命地滑行。
一个月后,南方的边陲小镇,炽烈地阳光活活地逼去了我的阴郁,我这条疲惫的生命之船有了海滩艳照门的灿烂。
他叫柴东生,我暂且把他当做一个可以驱赶纪峰的男人。从和我来自同一个城市开聊,很短的时间内我们没有恋爱就做爱了,其实这种方式很好,不费心机就能收获满满的性福,顺便还挤去许多占用大脑的事情。
明知道他不会娶我这个断臂缪斯来做老婆,我也懒得为我们的相遇注入感情的东西。柴东生生理上的蓬勃旺盛与经济上的捉襟见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所以当我醉生梦死在他的胯下时,他的交换方式总是金钱。钱,我恨钱!我挥金如土,而柴东生不把它当土!快乐的高速列车不停地旋转旋转,而此时我的呻吟成了他最好的润滑剂。我闭上了眼睛,时而用一只手触摸他的耳朵,时而用五指插花般地梳理他的头发,这是我惯用的方式对纪峰的。一时,觉得复制的快乐也很受用。
柴东生说,我其实比女人还女人。是么?我的高潮要澎湃了。可他又来了句,只是我的断臂,使他总觉得我不是个完整的女人!他妈的,柴东生你真扫兴!我忽地起身,掀翻了山雨欲来的柴东生,拂袖而去。
无赖的柴东生对我说着鬼才相信的情话,我尽力让它这耳朵进那耳朵出。依旧吃他剥给我的花生米,喝他煮给我的苦咖啡。夜半还和他合奏催眠曲,曲终了,把腿压在他身上,一觉天明。
对于柴东生的无所事事和诡秘行踪,我并不想探究。尖酸地说他的死活都与我无关,他可以同我纸醉可以同我金迷,甚至于奢侈到柴东生惊讶杜雷斯的品位的地步。
忽然一天,柴东生拒绝杜雷斯。我强行给他戴上,用我不菲的金钱命令他。他咆哮如雷,说我小看他,一把扯下杜雷斯,不偏不倚地扔到我的脸上,然后像冲锋陷阵的枪手,箍紧我,长驱直入,攻城掠地阵势仿佛储满岩浆的火山。累了,他说,真好,我们中间再也没有啥隔着了。
4、缠绵悱恻的故事
那个午后,我无所适从的寂寞着。柴东生已有一个星期没有回我的出租屋了,我的身体歇斯底里地想他。手机响了,就在我要呼出柴东生的时候,传来了纪峰的声音,他说,来吧,我给你右手,你给我左手。
我懵了,什么左手右手,我讨厌这个心惊肉跳的字眼。
纪峰说,他在医院,想见到我。我以为我对他真的麻木了,可在那一瞬我还是哭了,我问他怎么住医院了呢?为何不好好照顾自己?他无语,只说想见到我,立刻,马上。
我是以最快的速度飞到纪峰所在的城市,我推开病房的门,一眼看到正在打点滴的纪峰,我用我的左臂,他抬起扎针的右臂我们拥抱,那触目惊心的白纱罩着他的左臂,我本能的一悸。
我扑到他身上,死命地抱着他说为什么为什么?纪峰紧紧地拥着我,哭了,他说因为背叛是种惩罚,还有,在爱的天平上,只有折翼,才能陪爱飞翔,给爱供养。
上天啊,你为什么?
是纪峰的母亲打破这凄寂局面的。见到我,她端面的手颤抖了。她端着快餐杯子,我一勺一勺地喂纪峰吃饭。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五百年。未了,纪峰的母亲抹了一把泪,她说,都是她糊涂了,逼着纪峰离开我,是因为嫌弃我残疾。而纪峰的据理力争换来是她的寻死觅活。最终纪峰在工作时手臂有了和我同样的厄运。她说她知道的,上天不会那么不长眼,是纪峰人为的缘故。虽然精湛的医疗水平给接上了,可因创伤面太大加至天气炎热,坏死的机率还是很高的。
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感动。
但是我知道上天为了找回我的纪峰而费了一个好大的圆,这个凄婉的弧度使我痛不欲生,恨自己没有妙手回春之术没有回天之力之功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寸步不离地陪着纪峰,我们又回到以前的感觉,他说真好,我哭着捶打他,我说不要这样的好,我要不起这样的好。我给他读小说,他说选择缠绵悱恻的故事吧。我们哭了,笑了,继而用拥抱传递彼此的温度。
我一下忘记了生命曾给我的所有痛执着的伤。
时光像河,带着曲折的忧郁又把我送回了属于纪峰的岸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