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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刘同志”

作者:闾凌宜人    授权级别:B    精华文章    2014-08-26   阅读:

  
  过了阴历十月,东北就已经进入了真正意义的冬季。杨柳树早就脱去了绿装,裸露的树干顽强的挺直身子,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雪。出行的男人们将脑袋严严实实的包裹在狗皮帽子里,尽管这样,眼睫毛、帽子迎风上还是挂满了白霜。女人们更是用厚厚的围脖,把自己的脸蛋围个水泄不通,只露出两只闪亮的眼眸。
  八区通往百家堡村这条二十华里蜿蜒崎岖的山路旁,一撮撮衰败的茅草在寒风中不停地摇曳,飘零的落叶随风起舞,一群冻得瑟瑟发抖的家雀,唧唧喳喳叫个不停,在苍茫的大地上奔跑着,跳跃着。我穿着那身褪了色的肥大黄军装、身背黄色挎包、手里拎着一个装有脸盆、牙具等洗漱必备用品的线网兜,大步流星的走在这条山路上。紧系着的帽带早已被我打开,狗皮帽子下面升腾着一股股热气。媳妇秀清才给做完不久,刚穿上脚没两天的这双“烫绒面”“掐脸棉鞋”早就落满了尘土。
  又翻过了一道山梁,懒惰的太阳才刚刚露出它灿烂的笑脸,我踏着晨晖到达了目的地——百家堡村。一个十五、六岁模样的男孩见有人来,便走出房门,向我这个陌生人打量了一番,然后同我打起了招呼。“你好,你是?”我见男孩在问我,便笑着回答道:“我是县里派下来的,到你们村里做工作队员,我姓刘,名字叫刘永春,你可以叫我刘同志。你是?”
  “哦,你就是刘同志啊,我是这村的通讯员,名字叫张喜柱,村里人都喜欢叫我柱子。你快进屋里坐。”柱子边和我说着话,边急忙抢过我手中的线网兜。我跟随柱子进入到村部的“办公室”里。
  “老书记昨天就告诉我,说今天有一个县里来的干部要到村里,我寻思着怎么也要等到中午,人才能到啊,没想到你这么老早就到了啊。”柱子嘴里同我说着话,手里却在忙着用火钩子捅着地炉子。炉子中不时地“噗!噗!”喷出一股黑烟,偶尔还会吐出一口烟圈,弄得“办公室”里到处是烟雾蒙蒙。柱子很不好意思的告诉我,“这个地炉子平时不怎么烧的,煤很贵,也很难买到,所以平时就不烧它,只有来了重要客人,才会用它来给客人烧水喝。可能是炉子里潮湿,今天它就老是倒烟,真的不好意思了。”
  “没关系的,柱子。”我说话的同时,自己也蹲下了身子,同柱子一起边烧水,边聊起天来。“柱子,这炉子倒烟有多种原因的,比如说风向啊,引风石摆放的位置对不对啊,炕洞里、烟囱中堵没堵啊,还有就是你说的潮湿也是其中之一。平时你们不用它,那是用啥烧的水呢?”
  “平时来人的时候,我们都是用外面的大锅烧水,在大灶坑里烧把柴禾也挺快的。就是大锅烧的水有那么一股蒸汤水味,涩了吧唧的不好喝。”
  “是这样啊,真的不好意思,为了我的到来,让你受累了。我去看看大灶坑的灶门堵没堵,灶门没堵炉子就不会好烧的。”
  “刘同志,大灶坑的炉门还真的没堵的。”
  “柱子,那你去把它堵上,然后再看看这炉子好不好烧。”
  “好了。”柱子马上起身去到外屋,没用一分钟的功夫就回来了。
  “刘同志,你看!”柱子手指着炉子,脸上露出了笑容。“你真行,刘同志,这灶坑门一堵,炉子立刻就好烧了,真是神了!”
  柱子看着我,微笑着对我说:“没看出来,你一个城里干部连这个小问题也懂得啊?”我笑了笑,“这是很正常的啊,因为我们在县城里住的也是土平房,睡的也是大土炕,烧的也是柴禾和煤啊,我们大家烧的、用的都是一样的。”
  那只“洋瓦”铁壶里的水,总算是在经过烟熏火燎后烧开了。我看着柱子那张被烟灰熏成的花猫脸,忍不住的哈哈大笑。柱子也指点着我的脸,捂着嘴嘻嘻笑个不停。
  柱子从那张三只半腿(一只桌腿钉上了夹板)的办公桌上取来一只掉了釉子的搪瓷水杯,为我倒了半杯水,递到我的手上。“刘同志,快喝点开水吧,先暖和暖和身子。”
  “谢谢你了,柱子。”我客气的对柱子说道。
  “老书记今天没在家,他一大早就顶着星星去县城办事了。但他临走前就交代我,要做好接待你的一切工作。你先在这儿喝点水,休息一会,然后我就带你去前沟的乔大志家,安排下你的食宿生活。”
  “好的,到了这里,我的起居生活,一切都听你的,一切由你安排了。”
  我一边与柱子说话,一边喝柱子递给我的那半杯开水。水到了嘴里,一股浓烈的生煤烟味道卡在嗓子眼,真的难以下咽。但柱子为了给我烧开这壶水,眼睛被熏出了眼泪,蹲在地上不住的透炉子那个画面深深打动着我,我还是脸上微笑着一边喝水,一边听柱子给我做出的下一步安排。
  柱子拎起我的线网兜,同我一起离开村“办公室”,朝着前沟乔大志家的方向走去。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了,村子里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。靠近村口人家那道土墙下,几个老头蹲在那里正在聊天。有个人抱着胛,将他的双手吞进宽大的棉袄袖子里。有个老头手里拿着根长长的乌木杆烟袋,“吧嗒”,“吧嗒”在抽烟,烟袋锅子里冒出一丝丝蓝烟。可能是烟的劲大,“吧嗒”了两口后,呛得他嗓子眼发痒,“啃,啃”连声咳嗽起来,眼角都憋出了眼泪,也没见他放下那根已被摸红了的老烟袋杆,还是津津有味的“吧嗒”着。有两个老头背脊靠在那截土墙上,眯缝着眼睛,一边惬意的享受着冬日暖阳带来的那份难得的温暖,一边闲唠着家长里短的嗑。当我和柱子经过他们身边时,其中的一个老人向柱子打着招呼:“小柱子,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啊?”
  “李二爷,我这是送县里来的干部刘同志去前沟老乔家。”几个老人听说我是县里来的干部,都好奇的站起身来,注视着我这个陌生人。我也很礼貌地停下脚步,来到他们的身边,同他们打了个招呼:“你们都好啊,各位前辈!”
  “好啊,好啊。”几个老人不约而同的回答着我。
  告别了这几个老人,又走了几里山路,就进入到前沟村头了。柱子这个时候给我指了指:“刘同志,你看,前边不远那个房子,就是老乔家了。”
  “哦,那我们很快就到了啊。”
  当我的双脚踏进那堵残破的干打垒院子后,眼前是三间低矮的泥坯房。两只大红色公鸡见到陌生人以后,忙扑楞着膀子、“嘎嘎”叫着“飞”上了墙头。
  “大志叔,你在家吗?”进了院子,柱子高声喊着。
  “我在家啊,是小柱子吧?”随着房子里一个男人的答话,门被“吱呀”一声推开,一个长着络腮胡须、头顶上却没有几根头发、身高一米六几、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走出了房门,来到院子当中。
  “大志叔,这个是县里派来的工作队员刘同志,按照老书记的吩咐,先让刘同志在你们家吃住几天,这件事,前两天老书记就已经和你打过招呼了吧?”
  “是啊,前几天咱老书记跟我提起过这事,只是……”乔大志这时候欲言又止,像个害羞的孩子,低着头,搓着他那双粗糙的大手。他小声的对柱子说:“柱子,你也知道,大志叔的家在咱村里是数一数二的穷人家,孩子小,劳力少,屋子里埋了吧汰的,这让人家城里干部怎么好吃住啊?”
  “大志叔,老书记当然知道你们家的困难,但这也是按照惯例安排的啊。”听到这里,我忙主动伸出手去,紧紧的握住乔大志的手,我和他说:“大志兄,你不要有任何顾虑,我虽然现在家住在城里,我的工作也在城里,但我也是穷苦农民家的儿子,我们家的过去比你家的现在还要困难很多倍呢。”大志“嘿嘿”的憨笑着,这才开始上下打量着我。然后他快步回到房门边,推开了那扇房门:“刘同志,外面冷,快进屋吧!”我和柱子两人脚前脚后走进了这间土坯房。
  这是间五十年代辽西农村最常见的土坯房子,屋子的举架很低,我这一米八几个头的人站在屋地上,只需稍稍踮下脚尖,抬手就可以摸到秫秸房苞。典型的东北窗户上刻着菱形图案,窗棱外面糊着“白纸”,日久天长已经变成了灰色。有些地方因为风吹雨淋出现的破洞被打上了“补丁”。纸上偶尔能看到些许喷洒的油渍,据说那是为了增加屋内的透明度而弹上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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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审核编辑:下寨龙池   精华:下寨龙池
【编者按】 短篇小说主编   下寨龙池:
作者用第一人称,叙说着一个时代的故事,虽然时过境迁,合作组这样的方式已经成为历史,但是作为一个时代的标志,我们不能忘记。我们不能忘记曾经的贫穷,我们不能忘记曾经的父老,曾经的那么好的干部。我们不能忘记,这个小说,给了我们一次还原。赞一个。


我来评论这本书

  • 最新评论

最新评论5

  • 朱成碧

    朴实细腻,拜读了

    2014-11-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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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闾凌宜人

    多谢黄尘大刀客、下寨龙池二位老师的鼓励!祝二位老师秋安!

    2014-09-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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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黄尘刀客

    好作品,欢迎欢迎,盼望见到您更多佳作!

    2014-09-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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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闾凌宜人

    多谢下寨龙池老师的编辑和精彩点评。是啊,1952年的互助合作组虽然已经成为了历史,但是那个时代党的干部坚持做到与老百姓“三同”,干群关系如鱼水,刻上了深深的历史印记。那个年代如焦裕禄般的领导干部比比皆是。

    2014-08-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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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下寨龙池

    欢迎来到小说组。

    2014-08-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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