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以为有二大爷,杀鸽子不成问题,可没想二大爷不干。他说,“猪羊一道菜”,天生就是挨刀的货。野兔、獾糟蹋庄稼,是一害,活该也是“一道菜”。可这些鸽子,对庄稼不祸不害,对人不惊不扰,杀它们是造孽。大人们忙的在忙,不忙的听他这么说,也不肯下手了。那俩堂弟就拿眼睛看我,分明是问,咋办?我说拿刀来,我就不信有羊赶不到山上。我知道,用刀在鸽子脖子上一抹,血流出来,鸽子扑棱几下翅膀就死了,关键是要下得了狠心要有胆。可我拿着刀在鸽子脖子上比划时,蓦然看见它与我对视的眼睛。它红宝石一样圆溜溜的眼睛一眨巴一眨巴看着我,眼神里没有愤怒,也没有惊恐,完全是一种平和甚至是温情的柔光。我曾经多次追逐着它们的目光,尽管充满贪欲与恶意,却伤害不到它们,更不能击伤击落它们。它们眼中这种平和、温情的光,却产生出巨大的杀伤力,于瞬间便击中击伤了我,使我莫名地恐慌起来,手不由得簌簌发抖,拿着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。
鸽子们最终还是二大爷给杀了,并做成了清炖的肉。他也没有抵制住鸽子肉的诱惑。
我终于吃到了几块鸽子肉。煮熟的鸽子肉是白色的,像鸡肉那样是丝状的。可我没有吃出究竟有什么好来,只感到和鸡肉的味道差不多。在饥饿的人眼里,肉是顶尖级别的食物,何况是鸽子肉。可很长时间没见荤腥的肚子犯贱,吃进的油水一大便跑茅厕,鸽子肉只在我身上走了个过场,就进了“五谷轮回之所”。以后,我从未对人说过吃过鸽子肉。即便说出来,也说不清鸽子肉究竟是什么味道,到底有多好吃。倒是鸽子那双红宝石一样圆溜溜的眼睛,一直在我眼前晃,盯得我心里直发毛。
鸽子肉是晚上吃的。第二天早上,我将鸽子们七零八碎的头骨、身骨、腿骨收拾到一块,埋到了山坡一个废弃了的石窝里。我给它们砌了一个小坟,像埃及金字塔那样。停当后我呆呆地站在那里,心里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。忽然,我看见那些鸽子从小坟的石头缝里钻出来,一扑棱翅膀飞在了天空,在绕着我飞行一圈后,一转身,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,翅膀一掠,嗖嗖嗖的,速度极快,身体被霞光染得通红通红,一直飞进太阳刺眼的光团里……